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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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爾的地鐵站本來就排布得非常密集，沒走幾步他們就到了地鐵站的入口。
地鐵站裏的人經過他們兩個身邊，看得不是插著口袋的龍俊亨，而是沈回音。
龍俊亨發現了就偏過頭看了一眼沈回音。
的確是這樣才對。
她大喇喇地穿著精致的歐根紗長裙，加上本來就美，偏偏她還對自己的打扮不以為意，隨意走著，自然美得一目了然。
本來他是偶像，而她是普通的學生。
現在是他全套的偽裝唯恐被發現，而她則滿不在乎地穿著禮服，對其他人的註視絲毫不在意。
龍俊亨突然覺得，這可真是一個很酷的時刻。
沈回音的帥氣他一直知道，此時她就真的像從宴會上逃跑的女爵，不顧那些顯貴王儲，帶一個普通小子來坐地鐵。
他不禁在想，沈回音如果是個男人，或許要比他帥氣了不知道多少。
到了車廂裏，僅有的兩三個人也還是盯著沈回音看了一會兒。
他們兩個就一直往車尾走，才找到一個沒人的車廂，果然又是趕上最後一班車。
坐定了，沈回音就去拆蛋糕盒，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捧出來。
沈回音本來正雙手捧著，很認真地再看，龍俊亨見她舍不得吃的樣子，伸手就沾了一小塊兒奶油抹在她酒窩的位置上。
當然被沈回音立刻狠狠地瞪了一眼。
然後沈回音就有些洩氣地示意他幫她捧著，自己掏出手機來要拍一下。
龍俊亨一看，幹脆把蛋糕小心地單手舉著，另一只手也掏出手機來拍。
手機一解鎖就看到未接來電，是鬥俊打來的。還有短信，當然是抱怨他又單獨行動。他也沒回，還是去拍照。
他見沈回音拍完了，就讓她趕緊許願。沈回音居然聽話了，乖巧地低下頭，雙手合十撐著下巴，閉著眼很認真。
於是，他拍下的是他的手，他給她買的蛋糕，低著頭一臉溫軟的她，和她酒窩上那一小點奶油。
沈回音睜開眼，就直接用手捏著最上面點綴的草莓放到了嘴裏，然後微微皺了眉。
龍俊亨看到就把剩下那一個捏過來咬了一口，有點酸。
他還沒來及說什麽，就感覺沈回音托住了他捧著蛋糕那只手，這丫頭是直接把他的手當盤子了，就著他手就挖了一塊。
沈回音嘗完一口，就咬著叉子，把盒子裏另一個給他。
龍俊亨接過來，先插在來蛋糕上固定好，然後用這只手的手側把沈回音臉頰還沒擦的奶油抹掉。
沈回音就一小塊一小塊地插蛋糕吃，由著他幫她擦掉。
“沈回音。”龍俊亨也嘗了一口才說“你該和我講你姐姐的事了吧。”
沈回音聽了沒馬上就說話，而是直起背，把叉子抵在唇邊，過了會兒才轉頭看他。
“我覺得你不會因為這樣的事生氣或者鬧別扭吧，這不是你風格。”完全很有把握的語氣。
“我也覺得你沒和我說不是故意要瞞著，而且這裏面也應該沒什麽事，這才是你風格。”也是一樣的語氣。
“那你——”沈回音馬上問了句。
“還是要問一下。”龍俊亨也扭頭看著她“我想弄清楚一些，會踏實點。”
其實是他們之間已經對彼此清楚慣了，突然她有什麽事他不清楚的話，總覺得有些慌。更何況這事有些牽扯到自己。
“好吧。”沈回音說完這一句倒笑了下“我知道你去CUBE面試的時候，我對你和對我姐都沒說什麽，你不知道她是我姐姐，我姐也不知道我和你認識。我姐在工作上很少很少講人情，所以我想就算告訴你她是我姐，你也應該知道她才不可能看我面子什麽的，何況我也沒有這麽大的面子。但是，你的話，我知道你也許會對自己懷疑，懷疑就容易失落，失落就會失落到底。還不如讓你信心滿滿踏實地去練習，就沒有告訴你。老虎哥當然也是我姐姐介紹的，但我有稍微提過不太想你過早知道。”
沈回音說完這些話，看他還是看著她，也不說話，就拿叉子胡亂撥弄著蛋糕，低聲問“說不說其實沒這麽重要吧。”
龍俊亨還是沒說話，用手揉上她的頭發，沈回音也沒躲，就皺著鼻子閉著眼低下頭。
丫頭太了解他，心裏轉這麽多彎兒。其實他真沒這麽介意，這本來就是想一想就明白的事。
何況他本來就知道，再怎樣沈回音都一定有自己的考慮，還是會為他好。
只是他想清清楚楚地確定罷了。
他也不過是看這丫頭好像覺得自己理虧的小樣子，突然想捉弄她，才像她發飆時似的把她頭發弄亂。
不過他可沒她這麽狠心，弄亂了就又單手來幫她整理。
沈回音感覺到他的動作，就撥開他的手，自己兩只手伸過來捋頭發。
龍俊亨見她弄好了，就把她手抓過來，把蛋糕放她手裏，然後自己在口袋裏翻東西。
翻出來就攥在手裏，伸到沈回音眼前才緩緩把手指伸開。
CHROME HEARTS的戒指，女款。
小小的一枚，少了些狂野，多了些精致。
沈回音看著很長時間沒有動作，她覺得這樣太不好了。她送了戒指，他怎麽想的居然也會送這個。這種事很鬧心的。
說是他沒新意或者他真心沒考慮，又或者是他很喜歡就送她了，這樣想也都是覺得很不好。
別怪她居心叵測，胡亂揣度。她從一開始對他，就沒有單純到一清二白。
其實龍俊亨也有點擔心沈回音會揣度他的心思。她太剔透，估計會一眼看出。
也沒什麽，就像她說得，覺得適合就送了，她在他眼裏就是這種有些酷的姑娘。反正他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可是沈回音這樣一直光直直地看著，他心裏就發毛了。
還是沈回音咬了下嘴唇，把剩下的半塊兒蛋糕直接放他腿上，把戒指接了過來套手上。
可是，她面無表情，也看不出什麽情緒。
龍俊亨放心了，可看她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尷尬，就咳嗽了一聲不再說話。兩個人接著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蛋糕。
“我這個月就到你們公司實習了。”沈回音突然說。
“啊？”突然聽見這麽一句，龍俊亨就扭頭看著她，她還是沒什麽表情。
“不是和你說前陣子忙著面試，就是在面這個啊。”
“額——”他眨了眨眼睛還是很驚訝“那你也不會和公司的人說你姐的事對吧，你都不怕他們知道會說你——”
“那就讓他們說啊。我不能改變沈佳音是我姐的事實，幹嘛還強求人家不要覺得我靠關系。”沈回音一臉無所謂。
龍俊亨看著她，這丫頭從來都油鹽不進，怎麽可能怕流言蜚語，只是看得這麽開，他不服都不行。
“那你幹嘛一定要來我們公司實習”說著抿著嘴要笑不笑地湊近問她“不會是因為我吧。”
“我當然還是靠了關系的，我只能在暑假期間工作，其他公司誰要不能連續工作六個月以上的？”
“切——”龍俊亨撇撇嘴“那你就是來體驗兩個月生活就走了唄。”
“恩。”沈回音肩往後張，伸了個小小的懶腰“我總是隔岸觀火，要是不切身體會一下，哪能有話語權。”
“什麽啊。說得那麽嚴肅。”這丫頭怎麽聽著像是要來他們公司搞學術調查的。
“放心吧。我不會打擾你勾搭漂亮女生的。”沈回音知道自己搞得太正經了，就又逗他。
“得了吧。我哪有——”當初就不該一沖動把泫雅的事情和她說。
沈回音就揶揄地看他一眼，然後不再理他，撐著下巴，咬著叉子，沈默。
龍俊亨看著她被垂下來的頭發遮住一點的側臉，溫柔美好。她穿著抹胸的裙子，露出精致的鎖骨，和她酒窩一樣好看。
這姑娘怎麽穿著這樣的裙子，走在臟亂又破舊的地鐵裏都還是優雅又隨意。
“沈回音，你怎麽突然穿這樣的裙子？”
“我姐姐給的。”
“你一姑娘穿這麽好看的裙子就註意點兒，怎麽還大喇喇的。”
“我樂意。”她才不要小心翼翼，那還不如幹脆供著這麽件衣服。
“你不願意當歌手，不會是因為看到我的事吧。”龍俊亨頓了下又說“還是有很多挺好的事的。”
沈回音聽他這樣軟軟地說這句話，頓時心疼。其實當然是因為看到他有多辛苦，才不明白這種事難道真的這麽好。
“不是因為你。我自由慣了。我當歌手的話，很可能通告會開天窗的，我可沒你這樣的責任心。”
“切——”丫頭就胡說吧，她是對事情多認真的人，他能不知道麽。這是她沒做，做了說不定比他還拼命。
不過她真心是性子太薄涼，是脾氣好有禮貌，但讓她做需要歌迷來撐著的歌手，還是太不適合。
“你和樸社長說你一定要很自由地愛一個人，其實——”龍俊亨舔了舔上唇說“偶像也是會談戀愛的，不過就是大家一起幫忙瞞著嘛，不被發現就好，發現了就否認，是不會出大事的。”
“我知道啊。”沈回音涼涼地說，這不是猜都猜得到“我是要挺胸擡頭，堂堂正正地戀愛。既然我愛他，那我當然會承認他的身份，會很確定地讓他知道，我就是只喜歡他，任何人問起我都無所畏懼。”
龍俊亨捂了下臉，他們這些男人當然也想這樣啊。沒有沈回音這麽堅決罷了。
“說實話，自由戀愛的權利也是一種人權吧。在法律上講，你們是被集體侵權欸。”
“快得了吧，要誰敢出去像你這麽樣說一句，就出大事了。”不是她當初說總得付出一些代價麽，這當然也算。
“所以啊。”沈回音鼓了下嘴，然後很認真地說“對於你愛的人就像對山洞裏的蝴蝶，要麽帶她一起到光明處，要麽陪她留在黑暗裏。帶她去光明處，你做不到。讓她留在黑暗裏，你不忍心。就只能讓自己左右為難，甚至自己恨上自己。可其實如果當初沒選這條路，就一切都豁然開朗。所以我堅決不要做這行，事情明明可以很簡單對吧。”
“呀！你現在這樣說真的很煩人的。”龍俊亨聽得太難受了“當初我遲疑時要退縮時，是你推了我一把欸，你當初怎麽不會說這些啊？”真是的，這丫頭說得好像他們這些人都傻似的。
“我沒有覺得你們選得不對，或者很傻啊。”她當然聽得出他的想法“我不是也說過嗎，不能因為再也做不了的事，放棄想做的事啊。我是覺得對我愛的人負責很重要，所以我不能舍棄自由。可是對你而言，明顯夢想會更重要，那你就追求夢想啊。我們只是選擇不同罷了。”本來就是他想做的事，她一定支持，哪怕最後被舍棄的是她也一樣。
龍俊亨聽了就無言以對了。的確都是看自己的選擇罷了。沒有沈回音他當初不會那麽堅定，可對舞臺的渴望也不會停息。但是，拜托，他們不是真的被夢想蒙瞎了眼睛，他們想做的事也有好好愛一個人。像沈回音那樣帥氣地對待感情。
可是都已經走到今天了，說這些有什麽用，還不是得死抗。丫頭是聰明剔透，不會像他似的窮折騰，這樣也好。
龍俊亨看聊這個聊得只能郁悶，大好的日子還不如輕松點，就轉移了話題。
“沈回音。你怎麽對自己生日一點都不上心，是大了一歲覺得又變老了，不想想到這個對吧。”
“才不是。”沈回音呼了口氣說“我很渴望衰老的，這樣就越來越接近塵埃落定。”
“什麽啊。又跟小老太婆似的。其他女孩過生日可都使勁兒張羅歡天喜地呢。”
沈回音又不理他，抱著肩靠在椅背上，看著車窗外偶爾閃過的光。
“你看，你過生日，居然是在地底下，黑黢黢的地道裏。”龍俊亨嘟囔般吐槽完也不說話了。
是的呢。
20歲的生日。
溜走。酒吧後門的昏暗小巷。湖藍色長裙。草莓蛋糕。最後一班地鐵。讓她無措的戒指。還有在身邊的他。
這幾個關鍵詞還真是又胡鬧了。
他們總是感謝對方陪自己胡鬧，下定決心不再牽扯對方到自己的胡鬧裏，又不經意地胡鬧在一起。
嘴裏還彌漫著草莓的酸味。20歲生日的味道，原來恰巧是一股酸草莓味兒。
她的裙擺已經有些臟，是他皺著眉幫她提起來。20歲生日的顏色，原來是有點渾濁的湖藍色。
她右手四指上的戒指剛剛好，也不知道他怎麽知道她手指的尺寸。聽說這個牌子女款的戒指是要定做的。
20歲生日的感覺，原來是手指被剛剛好箍住的感覺。
他總在吐槽她為什麽喜歡坐地鐵。好的才不是地鐵，而是和他坐在一起與世隔絕般穿越城市的最後一班車。
說謝謝他在20歲的這一天恰巧在她身邊，實在太矯情，還是說——
“餵。謝謝你陪我坐地鐵。”就好了。
龍俊亨也正用手撐著下巴，聽她這麽一說就放下手，雙手交叉在一起，想了想跟她說：
“沈回音。我知道你戀愛的話一定會是很專一的姑娘，但是總是把所有的好，所有的唯一都給一個人的話——”
太讓人心疼了。他沒能把這句也說出來。
沈回音當然沒想到他會和她講這個，他從來不會認真提到這個話題，所以她有點慌，也不想和他談，就揶揄他。
“你難道是要給我傳授你的經驗啊。拜托，我看你談戀愛長大的好麽。”
龍俊亨一聽就無奈了，他本來想很深沈的，偏偏這丫頭怎麽就一直都會把這件事毫不避諱地說出來。
“我是看你肯定一愛上誰就堅決到底，怕你吃虧。你這麽喜歡一個人，人家又不一定和你一樣。”
“我樂意。”從喜歡那一刻就註定不能有過多的渴求，還有什麽可計較。
沈回音是真的不想聽他用苦口婆心的語氣和她講這些，她覺得心酸又可笑，明明她都不想給他說這些話的立場。
龍俊亨看她倔強起來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不想再聽什麽了。她一直都是不喜歡就沈默，看不慣也沈默。
兩個人就都沒再說話，聽著報站的聲音一站一站地響起來，真夠煩的，又要到家了。
就像是再不說就來不及一樣，沈回音還是在走出車廂沒幾步，站穩後就回頭看著龍俊亨。
“我姐說我是不要江山要藍顏的人。”說完咬著唇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
“男人這樣的話太小家子氣，會被人說沒出息對吧。”沈回音低了頭抿著嘴“我寧願直接自己說自己自私又沒出息。”
突然她猛地擡頭看著他說“要是最終還是要江山，不要美人，在我看來，那都還是愛得不夠深。”
說完沈回音就蹭蹭地往樓梯走，上去的時候裙擺又有些拖了地，龍俊亨本能地想去幫她提，卻又收回了手。
他只是看著她背影有多美有多堅決，看著她裙擺搖曳，一如她裊裊婷婷。
沈回音在和他說不用送到巷子裏，讓他直接在路邊打車回去時，又恢覆了表情，很清淡地告別。
甚至這一次沒有等他坐上車，就直接過了馬路，離開地幹脆利落。
又是這樣沒能送她到家門口，他不放心，也可以追過去跟在她後面安靜地看她安全到家，可是他還是沒這麽做。
所以說，你看，有的時候並不是什麽迫不得已的外在因素，不過是他自己主觀的選擇罷了。
反正已經不止一次沒有辦法送她回家了，他總得適應這樣徒勞地擔心她。
而且，沈回音說的話，他就算聽慣了她的腔調，也還是覺得今天，讓她一個人走就好。
說不定，他們這群人，都已經是讓她隱隱失望著，又自己找理由去原諒理解的一群。
後來，他的生日有在演唱會萬人祝福中，有被四面八方的歌迷送來的禮物淹沒，總是很熱鬧隆重。
可他每次都會想起，在沈回音20歲的生日，他始終覺得慶幸，他恰巧追著她一起溜掉的這個晚上。
沒有熱鬧的慶祝，沒有特別定制的蛋糕，沈回音也沒有告訴他她的願望。
可沈回音第一次穿精致的禮服裙子，就算未施粉黛也絕美的樣子始終活在他眼裏。
他也會在每一次看到手上的克羅心戒指時想，沒有人會知道在另一個女孩好看的手上也有同樣的戒指。
這讓他像獨享秘密般矯情地歡喜。
他們也只是和平常一樣在安靜空曠的地鐵裏聊著天磨蹭完零點前的一段時間。
可他一直都記得沈回音下車後和他說話時，猛然擡頭的那一個眼神。
那麽深深地望著他，恍惚以為她眼底已經有眼淚，絕對不是埋怨，而是“沒關系隨你吧”那樣讓人心痛的釋然。
沈回音在她終於20歲這一天，告訴他——
要是最終，還是要江山不要美人，那都還是愛得不夠深。
為什麽要告訴那個時候的他呢。那時的他好像都懂卻還在任性地堅持要不懂，沈回音應該知道他的頑劣才對。
他還夢想著更廣闊的江山，也沒體會過所謂愛得深到底是怎樣。
可是他知道，和沈回音提起這件事的話，她一定會淡淡地說這不是他的錯，這樣才是龍俊亨。
所以，他才不忍心。
他隱約明白的，但是他不忍心。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9 章
沈回音過完生日沒幾天就到CUBE報到了。一切按入職流程，她禮貌低調，雖然外形搶眼，但其他的倒沒太招人註意。
實習生當然都要輪值，熟悉公司業務。沈回音剛好借這個機會全面了解這個行業的運轉，也是為自己的論文做準備。
她待的第一個部門是在2樓的藝術和網頁設計部，主要就是設計產品外觀，包括專輯寫真海報，還有管理官方網頁。
美女還是會討喜的，前輩對她說不上熱絡，但也不錯。每天就是把要完成的案子給她，她搞定了就讓他們把關。
雖然沈回音讀的是媒體設計系，技術上的活兒她不費勁，但還是有前輩不滿意，得加班的時候，一弄也得到很晚。
龍俊亨當然不會在公司裏來找她，太顯眼了。就算知道沈回音可不在意別人怎麽說怎麽看，他也不給她找麻煩。
他清楚她的性子，肯定是不想任何人註意她，最好根本沒存在感，就只想安靜工作。
不過見了面還是會打招呼，鬥俊他們倒比他放得開，第一次在公司裏碰見她還挺驚訝，然後就總熟絡地打招呼了。
他看她平時就跟普通公司職員似的上下班，也不怎麽和公司裏藝人接觸，也不和同事聊藝人八卦，都感覺不到她是在一家演藝經紀公司上班。有一次他練習完一下樓，看見設計部還亮著燈，就過去看一眼，沒想到會看見她一個人加班。
然後他就走之前都會來看一下，發現她加班的頻率很高，而且一般都只剩她一個。
有時她是端著杯咖啡，一邊在辦公室裏來回走一邊揉亂自己的頭發，走很久又坐回電腦前。
有時她是幹脆把光著的腳放在桌子上，盤著頭發靠在椅背上，一雙長腿筆直地架著，腿上放著筆記本電腦發呆。
他一直知道她做什麽都認真專註，只是看著穿著藍色通勤襯衫專心拼命工作的沈回音，還是覺得是另一種感覺。
不是模糊性別的帥氣。而是只屬於沈回音的理所當然的帥氣。
龍俊亨倒從來沒有推門進去，工作到這麽晚，當然不能打擾，還是讓她趕快搞定回去就好。
他每次都是看一會兒就安靜離開。
然後一邊自己往宿舍走一邊又慣性地擔心她這麽晚怎麽回家，跟有強迫癥似的又回去練習，過一會兒看一眼窗外。
直到從四樓練習室的窗戶遠遠看到她在路口上了出租車。
本來龍俊亨覺得兩個月會這麽裝著不熟晃蕩過去的。
反正妍恩那丫頭也是活潑能鬧騰的，見沈回音到公司實習興奮得耀燮都無語，有這丫頭在她也不會太沈悶。
可還是鬼使神差被她撞見點事兒。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他和泫雅到樓梯間裏說話。本來不該在公司裏這樣，但事情來得急，這裏一般也沒人。
這女孩兒喜歡自己，他是知道的。她也是自己一貫找女朋友的類型。
這種能性感也能可愛的女孩子當然招男人喜歡，可他記得沈回音說他只是選一個類型，符合標準就好不是非誰不可。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只是個小丫頭，但這幾年過去，他就越來越感嘆怎麽她那麽早之前就看得這麽透。
所以他認真想了想，不能再像以前這麽混，總是看著合適就先在一起試試。
泫雅是好女孩兒，但還真沒到讓他覺得非她不可的份兒上。
龍俊亨以為他不怎麽熱絡的話，泫雅就自然而然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但沒想到她還會直接問過來。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龍俊亨也沒想好怎麽把話說明白，明明他們的關系還真沒什麽實質性的改變。
“是什麽？”泫雅著急的時候，本來就尖的聲音就會調更高。
“就是——”他還是支支吾吾的，自己都覺得有點慫“我們還是同事也是朋友。”
泫雅聽了沒說話，看了他一小會兒，低聲說了句“我知道了。”就推門出去了。
龍俊亨當然看得出她氣鼓鼓的，就閉著眼按上了眉心，低聲說了句臟話。把事情搞成這樣可真夠失敗的。
他就在門邊站著，自己在心裏面瞎想，怎麽都覺得不痛快。
都站了有一會兒，他才聽見腳步聲，一扭頭就看見沈回音從下行的樓梯走上來。
龍俊亨看她抱著電腦，也沒什麽表情，覺得她應該是什麽都沒聽見也沒看見。
不幸的是——
沈回音一直在樓梯拐角坐著的，看是沒怎麽看到，聽得倒是很全面。
她是預測了他也許會和這小姑娘在一起，不過沒想到一上來撞見的就已經是這麽個情況，看來是跳掉了不少。
不過沈回音倒光顧著有點訝異他居然推開一個女孩推得這麽蹩腳，和他在她眼裏風流倜儻的印象可不太一樣。
反正她打小就見過他每一個女朋友，第一個她見過，最後一個她也不怕見，那對這些個當然激動不起來。
看著他自己一個人駝著背，垂著腦袋站著想事，反而有點心煩。這人可別是混了這麽些年，現在倒鬧憂郁了吧。
那這可有點兒晚。風流倜儻也有慣性。
沈回音還是走了上去，想著就算光是把他推出去也行，在這杵著瞎糾結也沒什麽意義。
“呀！你什麽時候在這兒的？”他當然又是一臉驚訝，不，確切地說是有點驚恐。
“反正我估計你不想讓我聽見的，我是都聽全了。”沈回音瞥著他涼涼地說。
“你——”他別扭又捉急，自然就磕巴了。
“多大點事兒。我又不是沒見過。”沈回音撇了撇嘴。
龍俊亨聽她這麽說更尷尬，往旁邊跨了一步坐在臺階上，不說話。
“這應該是挺好一姑娘吧，能不能成也都該記著人家是好姑娘。”
龍俊亨覺著這話是沈回音一貫的腔調，她總是不吝嗇誇別的姑娘好。可是這話現在被她說出來，他就是特別別扭。
“你要是下回還想不好怎麽拒絕，就說——”沈回音坐到他旁邊“你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任何人。”
他聽了楞了一下，然後就想沈回音果然是情感小說寫多了，這種話說出來都纏綿悱惻，明明在拒絕都覺得她深情。
兩個人就在臺階上坐著。她把電腦放腿上墊著，撐著下巴發呆。他也垂著頭一句話不說。
這倒忘了顧忌被人看到了。
不過在演藝公司裏還不就是這樣，說是顧忌，其實人人都多少能看到點聽到點什麽，只不過既然入了這行多少也有些遵守默認的規則，不會張揚罷了。他們也不是真怕會被人看去了聽去了，還不是非要自己往心裏放個坎兒。
“你都不用練習麽？”沈回音突然問了他一句，問完就站起來了“去練習吧你。我也得工作了。”
“嗯？”他被她平淡又正經得很莫名其妙的語氣弄得沒緩過神，一扭頭就看見她已經往樓下走了。
她走到下一個下行的樓梯，一擡頭看到還坐著的龍俊亨正看著她，就朝他甩了甩手，示意他快回去，又低下頭走了。
龍俊亨看她那表情很淡，隨意朝他擺手的姿態，突然覺得這丫頭，是不是瀟灑得有點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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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站裏的人經過他們兩個身邊，看得不是插著口袋的龍俊亨，而是沈回音。
龍俊亨發現了就偏過頭看了一眼沈回音。
的確是這樣才對。
她大喇喇地穿著精致的歐根紗長裙，加上本來就美，偏偏她還對自己的打扮不以為意，隨意走著，自然美得一目了然。
本來他是偶像，而她是普通的學生。
現在是他全套的偽裝唯恐被發現，而她則滿不在乎地穿著禮服，對其他人的註視絲毫不在意。
龍俊亨突然覺得，這可真是一個很酷的時刻。
沈回音的帥氣他一直知道，此時她就真的像從宴會上逃跑的女爵，不顧那些顯貴王儲，帶一個普通小子來坐地鐵。
他不禁在想，沈回音如果是個男人，或許要比他帥氣了不知道多少。
到了車廂裏，僅有的兩三個人也還是盯著沈回音看了一會兒。
他們兩個就一直往車尾走，才找到一個沒人的車廂，果然又是趕上最後一班車。
坐定了，沈回音就去拆蛋糕盒，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捧出來。
沈回音本來正雙手捧著，很認真地再看，龍俊亨見她舍不得吃的樣子，伸手就沾了一小塊兒奶油抹在她酒窩的位置上。
當然被沈回音立刻狠狠地瞪了一眼。
然後沈回音就有些洩氣地示意他幫她捧著，自己掏出手機來要拍一下。
龍俊亨一看，幹脆把蛋糕小心地單手舉著，另一只手也掏出手機來拍。
手機一解鎖就看到未接來電，是鬥俊打來的。還有短信，當然是抱怨他又單獨行動。他也沒回，還是去拍照。
他見沈回音拍完了，就讓她趕緊許願。沈回音居然聽話了，乖巧地低下頭，雙手合十撐著下巴，閉著眼很認真。
於是，他拍下的是他的手，他給她買的蛋糕，低著頭一臉溫軟的她，和她酒窩上那一小點奶油。
沈回音睜開眼，就直接用手捏著最上面點綴的草莓放到了嘴裏，然後微微皺了眉。
龍俊亨看到就把剩下那一個捏過來咬了一口，有點酸。
他還沒來及說什麽，就感覺沈回音托住了他捧著蛋糕那只手，這丫頭是直接把他的手當盤子了，就著他手就挖了一塊。
沈回音嘗完一口，就咬著叉子，把盒子裏另一個給他。
龍俊亨接過來，先插在來蛋糕上固定好，然後用這只手的手側把沈回音臉頰還沒擦的奶油抹掉。
沈回音就一小塊一小塊地插蛋糕吃，由著他幫她擦掉。
“沈回音。”龍俊亨也嘗了一口才說“你該和我講你姐姐的事了吧。”
沈回音聽了沒馬上就說話，而是直起背，把叉子抵在唇邊，過了會兒才轉頭看他。
“我覺得你不會因為這樣的事生氣或者鬧別扭吧，這不是你風格。”完全很有把握的語氣。
“我也覺得你沒和我說不是故意要瞞著，而且這裏面也應該沒什麽事，這才是你風格。”也是一樣的語氣。
“那你——”沈回音馬上問了句。
“還是要問一下。”龍俊亨也扭頭看著她“我想弄清楚一些，會踏實點。”
其實是他們之間已經對彼此清楚慣了，突然她有什麽事他不清楚的話，總覺得有些慌。更何況這事有些牽扯到自己。
“好吧。”沈回音說完這一句倒笑了下“我知道你去CUBE面試的時候，我對你和對我姐都沒說什麽，你不知道她是我姐姐，我姐也不知道我和你認識。我姐在工作上很少很少講人情，所以我想就算告訴你她是我姐，你也應該知道她才不可能看我面子什麽的，何況我也沒有這麽大的面子。但是，你的話，我知道你也許會對自己懷疑，懷疑就容易失落，失落就會失落到底。還不如讓你信心滿滿踏實地去練習，就沒有告訴你。老虎哥當然也是我姐姐介紹的，但我有稍微提過不太想你過早知道。”
沈回音說完這些話，看他還是看著她，也不說話，就拿叉子胡亂撥弄著蛋糕，低聲問“說不說其實沒這麽重要吧。”
龍俊亨還是沒說話，用手揉上她的頭發，沈回音也沒躲，就皺著鼻子閉著眼低下頭。
丫頭太了解他，心裏轉這麽多彎兒。其實他真沒這麽介意，這本來就是想一想就明白的事。
何況他本來就知道，再怎樣沈回音都一定有自己的考慮，還是會為他好。
只是他想清清楚楚地確定罷了。
他也不過是看這丫頭好像覺得自己理虧的小樣子，突然想捉弄她，才像她發飆時似的把她頭發弄亂。
不過他可沒她這麽狠心，弄亂了就又單手來幫她整理。
沈回音感覺到他的動作，就撥開他的手，自己兩只手伸過來捋頭發。
龍俊亨見她弄好了，就把她手抓過來，把蛋糕放她手裏，然後自己在口袋裏翻東西。
翻出來就攥在手裏，伸到沈回音眼前才緩緩把手指伸開。
CHROME HEARTS的戒指，女款。
小小的一枚，少了些狂野，多了些精致。
沈回音看著很長時間沒有動作，她覺得這樣太不好了。她送了戒指，他怎麽想的居然也會送這個。這種事很鬧心的。
說是他沒新意或者他真心沒考慮，又或者是他很喜歡就送她了，這樣想也都是覺得很不好。
別怪她居心叵測，胡亂揣度。她從一開始對他，就沒有單純到一清二白。
其實龍俊亨也有點擔心沈回音會揣度他的心思。她太剔透，估計會一眼看出。
也沒什麽，就像她說得，覺得適合就送了，她在他眼裏就是這種有些酷的姑娘。反正他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可是沈回音這樣一直光直直地看著，他心裏就發毛了。
還是沈回音咬了下嘴唇，把剩下的半塊兒蛋糕直接放他腿上，把戒指接了過來套手上。
可是，她面無表情，也看不出什麽情緒。
龍俊亨放心了，可看她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尷尬，就咳嗽了一聲不再說話。兩個人接著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蛋糕。
“我這個月就到你們公司實習了。”沈回音突然說。
“啊？”突然聽見這麽一句，龍俊亨就扭頭看著她，她還是沒什麽表情。
“不是和你說前陣子忙著面試，就是在面這個啊。”
“額——”他眨了眨眼睛還是很驚訝“那你也不會和公司的人說你姐的事對吧，你都不怕他們知道會說你——”
“那就讓他們說啊。我不能改變沈佳音是我姐的事實，幹嘛還強求人家不要覺得我靠關系。”沈回音一臉無所謂。
龍俊亨看著她，這丫頭從來都油鹽不進，怎麽可能怕流言蜚語，只是看得這麽開，他不服都不行。
“那你幹嘛一定要來我們公司實習”說著抿著嘴要笑不笑地湊近問她“不會是因為我吧。”
“我當然還是靠了關系的，我只能在暑假期間工作，其他公司誰要不能連續工作六個月以上的？”
“切——”龍俊亨撇撇嘴“那你就是來體驗兩個月生活就走了唄。”
“恩。”沈回音肩往後張，伸了個小小的懶腰“我總是隔岸觀火，要是不切身體會一下，哪能有話語權。”
“什麽啊。說得那麽嚴肅。”這丫頭怎麽聽著像是要來他們公司搞學術調查的。
“放心吧。我不會打擾你勾搭漂亮女生的。”沈回音知道自己搞得太正經了，就又逗他。
“得了吧。我哪有——”當初就不該一沖動把泫雅的事情和她說。
沈回音就揶揄地看他一眼，然後不再理他，撐著下巴，咬著叉子，沈默。
龍俊亨看著她被垂下來的頭發遮住一點的側臉，溫柔美好。她穿著抹胸的裙子，露出精致的鎖骨，和她酒窩一樣好看。
這姑娘怎麽穿著這樣的裙子，走在臟亂又破舊的地鐵裏都還是優雅又隨意。
“沈回音，你怎麽突然穿這樣的裙子？”
“我姐姐給的。”
“你一姑娘穿這麽好看的裙子就註意點兒，怎麽還大喇喇的。”
“我樂意。”她才不要小心翼翼，那還不如幹脆供著這麽件衣服。
“你不願意當歌手，不會是因為看到我的事吧。”龍俊亨頓了下又說“還是有很多挺好的事的。”
沈回音聽他這樣軟軟地說這句話，頓時心疼。其實當然是因為看到他有多辛苦，才不明白這種事難道真的這麽好。
“不是因為你。我自由慣了。我當歌手的話，很可能通告會開天窗的，我可沒你這樣的責任心。”
“切——”丫頭就胡說吧，她是對事情多認真的人，他能不知道麽。這是她沒做，做了說不定比他還拼命。
不過她真心是性子太薄涼，是脾氣好有禮貌，但讓她做需要歌迷來撐著的歌手，還是太不適合。
“你和樸社長說你一定要很自由地愛一個人，其實——”龍俊亨舔了舔上唇說“偶像也是會談戀愛的，不過就是大家一起幫忙瞞著嘛，不被發現就好，發現了就否認，是不會出大事的。”
“我知道啊。”沈回音涼涼地說，這不是猜都猜得到“我是要挺胸擡頭，堂堂正正地戀愛。既然我愛他，那我當然會承認他的身份，會很確定地讓他知道，我就是只喜歡他，任何人問起我都無所畏懼。”
龍俊亨捂了下臉，他們這些男人當然也想這樣啊。沒有沈回音這麽堅決罷了。
“說實話，自由戀愛的權利也是一種人權吧。在法律上講，你們是被集體侵權欸。”
“快得了吧，要誰敢出去像你這麽樣說一句，就出大事了。”不是她當初說總得付出一些代價麽，這當然也算。
“所以啊。”沈回音鼓了下嘴，然後很認真地說“對於你愛的人就像對山洞裏的蝴蝶，要麽帶她一起到光明處，要麽陪她留在黑暗裏。帶她去光明處，你做不到。讓她留在黑暗裏，你不忍心。就只能讓自己左右為難，甚至自己恨上自己。可其實如果當初沒選這條路，就一切都豁然開朗。所以我堅決不要做這行，事情明明可以很簡單對吧。”
“呀！你現在這樣說真的很煩人的。”龍俊亨聽得太難受了“當初我遲疑時要退縮時，是你推了我一把欸，你當初怎麽不會說這些啊？”真是的，這丫頭說得好像他們這些人都傻似的。
“我沒有覺得你們選得不對，或者很傻啊。”她當然聽得出他的想法“我不是也說過嗎，不能因為再也做不了的事，放棄想做的事啊。我是覺得對我愛的人負責很重要，所以我不能舍棄自由。可是對你而言，明顯夢想會更重要，那你就追求夢想啊。我們只是選擇不同罷了。”本來就是他想做的事，她一定支持，哪怕最後被舍棄的是她也一樣。
龍俊亨聽了就無言以對了。的確都是看自己的選擇罷了。沒有沈回音他當初不會那麽堅定，可對舞臺的渴望也不會停息。但是，拜托，他們不是真的被夢想蒙瞎了眼睛，他們想做的事也有好好愛一個人。像沈回音那樣帥氣地對待感情。
可是都已經走到今天了，說這些有什麽用，還不是得死抗。丫頭是聰明剔透，不會像他似的窮折騰，這樣也好。
龍俊亨看聊這個聊得只能郁悶，大好的日子還不如輕松點，就轉移了話題。
“沈回音。你怎麽對自己生日一點都不上心，是大了一歲覺得又變老了，不想想到這個對吧。”
“才不是。”沈回音呼了口氣說“我很渴望衰老的，這樣就越來越接近塵埃落定。”
“什麽啊。又跟小老太婆似的。其他女孩過生日可都使勁兒張羅歡天喜地呢。”
沈回音又不理他，抱著肩靠在椅背上，看著車窗外偶爾閃過的光。
“你看，你過生日，居然是在地底下，黑黢黢的地道裏。”龍俊亨嘟囔般吐槽完也不說話了。
是的呢。
20歲的生日。
溜走。酒吧後門的昏暗小巷。湖藍色長裙。草莓蛋糕。最後一班地鐵。讓她無措的戒指。還有在身邊的他。
這幾個關鍵詞還真是又胡鬧了。
他們總是感謝對方陪自己胡鬧，下定決心不再牽扯對方到自己的胡鬧裏，又不經意地胡鬧在一起。
嘴裏還彌漫著草莓的酸味。20歲生日的味道，原來恰巧是一股酸草莓味兒。
她的裙擺已經有些臟，是他皺著眉幫她提起來。20歲生日的顏色，原來是有點渾濁的湖藍色。
她右手四指上的戒指剛剛好，也不知道他怎麽知道她手指的尺寸。聽說這個牌子女款的戒指是要定做的。
20歲生日的感覺，原來是手指被剛剛好箍住的感覺。
他總在吐槽她為什麽喜歡坐地鐵。好的才不是地鐵，而是和他坐在一起與世隔絕般穿越城市的最後一班車。
說謝謝他在20歲的這一天恰巧在她身邊，實在太矯情，還是說——
“餵。謝謝你陪我坐地鐵。”就好了。
龍俊亨也正用手撐著下巴，聽她這麽一說就放下手，雙手交叉在一起，想了想跟她說：
“沈回音。我知道你戀愛的話一定會是很專一的姑娘，但是總是把所有的好，所有的唯一都給一個人的話——”
太讓人心疼了。他沒能把這句也說出來。
沈回音當然沒想到他會和她講這個，他從來不會認真提到這個話題，所以她有點慌，也不想和他談，就揶揄他。
“你難道是要給我傳授你的經驗啊。拜托，我看你談戀愛長大的好麽。”
龍俊亨一聽就無奈了，他本來想很深沈的，偏偏這丫頭怎麽就一直都會把這件事毫不避諱地說出來。
“我是看你肯定一愛上誰就堅決到底，怕你吃虧。你這麽喜歡一個人，人家又不一定和你一樣。”
“我樂意。”從喜歡那一刻就註定不能有過多的渴求，還有什麽可計較。
沈回音是真的不想聽他用苦口婆心的語氣和她講這些，她覺得心酸又可笑，明明她都不想給他說這些話的立場。
龍俊亨看她倔強起來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不想再聽什麽了。她一直都是不喜歡就沈默，看不慣也沈默。
兩個人就都沒再說話，聽著報站的聲音一站一站地響起來，真夠煩的，又要到家了。
就像是再不說就來不及一樣，沈回音還是在走出車廂沒幾步，站穩後就回頭看著龍俊亨。
“我姐說我是不要江山要藍顏的人。”說完咬著唇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
“男人這樣的話太小家子氣，會被人說沒出息對吧。”沈回音低了頭抿著嘴“我寧願直接自己說自己自私又沒出息。”
突然她猛地擡頭看著他說“要是最終還是要江山，不要美人，在我看來，那都還是愛得不夠深。”
說完沈回音就蹭蹭地往樓梯走，上去的時候裙擺又有些拖了地，龍俊亨本能地想去幫她提，卻又收回了手。
他只是看著她背影有多美有多堅決，看著她裙擺搖曳，一如她裊裊婷婷。
沈回音在和他說不用送到巷子裏，讓他直接在路邊打車回去時，又恢覆了表情，很清淡地告別。
甚至這一次沒有等他坐上車，就直接過了馬路，離開地幹脆利落。
又是這樣沒能送她到家門口，他不放心，也可以追過去跟在她後面安靜地看她安全到家，可是他還是沒這麽做。
所以說，你看，有的時候並不是什麽迫不得已的外在因素，不過是他自己主觀的選擇罷了。
反正已經不止一次沒有辦法送她回家了，他總得適應這樣徒勞地擔心她。
而且，沈回音說的話，他就算聽慣了她的腔調，也還是覺得今天，讓她一個人走就好。
說不定，他們這群人，都已經是讓她隱隱失望著，又自己找理由去原諒理解的一群。
後來，他的生日有在演唱會萬人祝福中，有被四面八方的歌迷送來的禮物淹沒，總是很熱鬧隆重。
可他每次都會想起，在沈回音20歲的生日，他始終覺得慶幸，他恰巧追著她一起溜掉的這個晚上。
沒有熱鬧的慶祝，沒有特別定制的蛋糕，沈回音也沒有告訴他她的願望。
可沈回音第一次穿精致的禮服裙子，就算未施粉黛也絕美的樣子始終活在他眼裏。
他也會在每一次看到手上的克羅心戒指時想，沒有人會知道在另一個女孩好看的手上也有同樣的戒指。
這讓他像獨享秘密般矯情地歡喜。
他們也只是和平常一樣在安靜空曠的地鐵裏聊著天磨蹭完零點前的一段時間。
可他一直都記得沈回音下車後和他說話時，猛然擡頭的那一個眼神。
那麽深深地望著他，恍惚以為她眼底已經有眼淚，絕對不是埋怨，而是“沒關系隨你吧”那樣讓人心痛的釋然。
沈回音在她終於20歲這一天，告訴他——
要是最終，還是要江山不要美人，那都還是愛得不夠深。
為什麽要告訴那個時候的他呢。那時的他好像都懂卻還在任性地堅持要不懂，沈回音應該知道他的頑劣才對。
他還夢想著更廣闊的江山，也沒體會過所謂愛得深到底是怎樣。
可是他知道，和沈回音提起這件事的話，她一定會淡淡地說這不是他的錯，這樣才是龍俊亨。
所以，他才不忍心。
他隱約明白的，但是他不忍心。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9 章
沈回音過完生日沒幾天就到CUBE報到了。一切按入職流程，她禮貌低調，雖然外形搶眼，但其他的倒沒太招人註意。
實習生當然都要輪值，熟悉公司業務。沈回音剛好借這個機會全面了解這個行業的運轉，也是為自己的論文做準備。
她待的第一個部門是在2樓的藝術和網頁設計部，主要就是設計產品外觀，包括專輯寫真海報，還有管理官方網頁。
美女還是會討喜的，前輩對她說不上熱絡，但也不錯。每天就是把要完成的案子給她，她搞定了就讓他們把關。
雖然沈回音讀的是媒體設計系，技術上的活兒她不費勁，但還是有前輩不滿意，得加班的時候，一弄也得到很晚。
龍俊亨當然不會在公司裏來找她，太顯眼了。就算知道沈回音可不在意別人怎麽說怎麽看，他也不給她找麻煩。
他清楚她的性子，肯定是不想任何人註意她，最好根本沒存在感，就只想安靜工作。
不過見了面還是會打招呼，鬥俊他們倒比他放得開，第一次在公司裏碰見她還挺驚訝，然後就總熟絡地打招呼了。
他看她平時就跟普通公司職員似的上下班，也不怎麽和公司裏藝人接觸，也不和同事聊藝人八卦，都感覺不到她是在一家演藝經紀公司上班。有一次他練習完一下樓，看見設計部還亮著燈，就過去看一眼，沒想到會看見她一個人加班。
然後他就走之前都會來看一下，發現她加班的頻率很高，而且一般都只剩她一個。
有時她是端著杯咖啡，一邊在辦公室裏來回走一邊揉亂自己的頭發，走很久又坐回電腦前。
有時她是幹脆把光著的腳放在桌子上，盤著頭發靠在椅背上，一雙長腿筆直地架著，腿上放著筆記本電腦發呆。
他一直知道她做什麽都認真專註，只是看著穿著藍色通勤襯衫專心拼命工作的沈回音，還是覺得是另一種感覺。
不是模糊性別的帥氣。而是只屬於沈回音的理所當然的帥氣。
龍俊亨倒從來沒有推門進去，工作到這麽晚，當然不能打擾，還是讓她趕快搞定回去就好。
他每次都是看一會兒就安靜離開。
然後一邊自己往宿舍走一邊又慣性地擔心她這麽晚怎麽回家，跟有強迫癥似的又回去練習，過一會兒看一眼窗外。
直到從四樓練習室的窗戶遠遠看到她在路口上了出租車。
本來龍俊亨覺得兩個月會這麽裝著不熟晃蕩過去的。
反正妍恩那丫頭也是活潑能鬧騰的，見沈回音到公司實習興奮得耀燮都無語，有這丫頭在她也不會太沈悶。
可還是鬼使神差被她撞見點事兒。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他和泫雅到樓梯間裏說話。本來不該在公司裏這樣，但事情來得急，這裏一般也沒人。
這女孩兒喜歡自己，他是知道的。她也是自己一貫找女朋友的類型。
這種能性感也能可愛的女孩子當然招男人喜歡，可他記得沈回音說他只是選一個類型，符合標準就好不是非誰不可。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只是個小丫頭，但這幾年過去，他就越來越感嘆怎麽她那麽早之前就看得這麽透。
所以他認真想了想，不能再像以前這麽混，總是看著合適就先在一起試試。
泫雅是好女孩兒，但還真沒到讓他覺得非她不可的份兒上。
龍俊亨以為他不怎麽熱絡的話，泫雅就自然而然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但沒想到她還會直接問過來。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龍俊亨也沒想好怎麽把話說明白，明明他們的關系還真沒什麽實質性的改變。
“是什麽？”泫雅著急的時候，本來就尖的聲音就會調更高。
“就是——”他還是支支吾吾的，自己都覺得有點慫“我們還是同事也是朋友。”
泫雅聽了沒說話，看了他一小會兒，低聲說了句“我知道了。”就推門出去了。
龍俊亨當然看得出她氣鼓鼓的，就閉著眼按上了眉心，低聲說了句臟話。把事情搞成這樣可真夠失敗的。
他就在門邊站著，自己在心裏面瞎想，怎麽都覺得不痛快。
都站了有一會兒，他才聽見腳步聲，一扭頭就看見沈回音從下行的樓梯走上來。
龍俊亨看她抱著電腦，也沒什麽表情，覺得她應該是什麽都沒聽見也沒看見。
不幸的是——
沈回音一直在樓梯拐角坐著的，看是沒怎麽看到，聽得倒是很全面。
她是預測了他也許會和這小姑娘在一起，不過沒想到一上來撞見的就已經是這麽個情況，看來是跳掉了不少。
不過沈回音倒光顧著有點訝異他居然推開一個女孩推得這麽蹩腳，和他在她眼裏風流倜儻的印象可不太一樣。
反正她打小就見過他每一個女朋友，第一個她見過，最後一個她也不怕見，那對這些個當然激動不起來。
看著他自己一個人駝著背，垂著腦袋站著想事，反而有點心煩。這人可別是混了這麽些年，現在倒鬧憂郁了吧。
那這可有點兒晚。風流倜儻也有慣性。
沈回音還是走了上去，想著就算光是把他推出去也行，在這杵著瞎糾結也沒什麽意義。
“呀！你什麽時候在這兒的？”他當然又是一臉驚訝，不，確切地說是有點驚恐。
“反正我估計你不想讓我聽見的，我是都聽全了。”沈回音瞥著他涼涼地說。
“你——”他別扭又捉急，自然就磕巴了。
“多大點事兒。我又不是沒見過。”沈回音撇了撇嘴。
龍俊亨聽她這麽說更尷尬，往旁邊跨了一步坐在臺階上，不說話。
“這應該是挺好一姑娘吧，能不能成也都該記著人家是好姑娘。”
龍俊亨覺著這話是沈回音一貫的腔調，她總是不吝嗇誇別的姑娘好。可是這話現在被她說出來，他就是特別別扭。
“你要是下回還想不好怎麽拒絕，就說——”沈回音坐到他旁邊“你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任何人。”
他聽了楞了一下，然後就想沈回音果然是情感小說寫多了，這種話說出來都纏綿悱惻，明明在拒絕都覺得她深情。
兩個人就在臺階上坐著。她把電腦放腿上墊著，撐著下巴發呆。他也垂著頭一句話不說。
這倒忘了顧忌被人看到了。
不過在演藝公司裏還不就是這樣，說是顧忌，其實人人都多少能看到點聽到點什麽，只不過既然入了這行多少也有些遵守默認的規則，不會張揚罷了。他們也不是真怕會被人看去了聽去了，還不是非要自己往心裏放個坎兒。
“你都不用練習麽？”沈回音突然問了他一句，問完就站起來了“去練習吧你。我也得工作了。”
“嗯？”他被她平淡又正經得很莫名其妙的語氣弄得沒緩過神，一扭頭就看見她已經往樓下走了。
她走到下一個下行的樓梯，一擡頭看到還坐著的龍俊亨正看著她，就朝他甩了甩手，示意他快回去，又低下頭走了。
龍俊亨看她那表情很淡，隨意朝他擺手的姿態，突然覺得這丫頭，是不是瀟灑得有點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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